今年中秋节与国庆节“喜相逢”，又是抗疫斗争取得重大成果后的第一个长假，家人们凑好一起回老家过节。还是像往常那样，各家各户都会备着各式月饼走亲访友。我依旧买了麻沙馅月饼，因为这是我和外婆最喜欢的口味。

我的外婆是喜欢吃麻沙馅月饼的，因为等到我长大，有钱买月饼给老人家吃时，八十多岁的她已掉光了牙齿，而芝麻粉与细砂糖拌成的甜馅，对于无齿老人，恰能入口即化。在我记忆中，矮矮胖胖的外婆虽然不识字，但日常生活中竟然会蹦出一些如今被叫做幽默的经典语录：“平时难得吃到月饼，我最怕馅里有花生米。因为没牙咬它了，又舍不得吐掉，就含在嘴里，得半天才会软。如果一不小心溜出嘴巴，掉地上了，又得花半天去找它……”这番词儿，假如你也在现场听到，肯定会联忆起，前些年在央视春晚上受大众喜爱的“小品之母”赵丽蓉大妈。

那年头，乡亲们刚够得上温饱，月饼是稀罕物，镶牙更是多数老人难以奢望的花钱事。外婆一辈子好不容易拉扯大了七个子女，“找花生米”式的节俭虽然让现在的人们听起来会感到可笑，但这却是我的外婆最真实可爱的一面。因为当地方言中，“鼻头屎当酱吃”，就是老一辈人勤俭抗穷、以苦为乐的生动写照。

自我懂事起，外婆住村西头的茅草屋里，门口有片空地，还有条偌大的水沟。记得逢“三月三”“九月十九”类的赶集日，外婆的茅草屋里会有丽水市遂昌县和本县马报桥等地的亲友来做客。前后三天，会有让我至今回味仍咽口水的笋干肉、霉干菜焖肉……那时，外婆知道子女们家中也过苦日子，一年到头，饭桌上见不到几回荤。于是，惦记着我们的外婆，会挨家挨户邀请孙辈们，在客人散后的集日最后一天，于晚餐时分欢聚茅草屋。那时，精瘦精瘦的我们，仿佛整天饥肠辘辘似的。不消一刻钟，大伙儿就会把外婆那张八仙桌上的饭菜扫荡一空。任由我们折腾闹翻天的外婆，会在一旁笑呵呵地说：“这些猪仔会抢料，胃口好，身体好！一只只碗都吃得空空的，就像舔过一样，也是帮外婆洗碗哦！”

时光如白驹过隙，我们这些娃们懵里懵懂长大，各奔东西。外婆的茅草屋也早早拆了，苍老的外婆搬到舅舅舅妈家，得到了精心照顾……那年，外婆中风瘫痪了，当她看到手拎月饼的我出现在床头时，神情激动，声音嘶哑：“唉！我老了，麻砂馅也咽不下了……”

夜晚，月圆人团圆。家人们围坐在舅舅舅妈家的八仙桌前，孩子们将月饼、蜜柚、苹果、红枣等祭品放置在大香案上，大人们点亮红烛……在外谋生的我恍然想到，外婆成为老家那块墓碑已有好几年了。那么慈爱的外婆，其实没能吃上我这孙辈几块月饼……自古以来，寄托亲友团圆美好心愿的月饼，在大伙儿各忙各的日子里，一不留神，就会变成遥望星空却不可及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