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刺眼却不再炽热的午后阳光,趁微风摇曳枝叶的间隙,让树冠簇丛中一直“躲躲藏藏”的果实不时闪出点点光亮。眼前这棵寒冬时节只剩下枝枝杈杈的柿子树,缀满了令人眼眩的金黄。
这是一个收获的季节!
去年也是这样的一个午后,看望病重的“小妹妹”回来,远远就望见架靠柿子树木梯上的老丈人。老头仰着脸尽量向外给出瘦削的身板,斜握着长长的竹竿,用竿头的铁箍“兜”住高高梢头的柿果后,猛的用力一拉,果子就进入箍内的丝网。
“今年最早的柿子挂黄比往年晚了十多天!疫情还没好,厂里生活做做停停,妠小妹妹毛病又重,勿是好年景。”我站在树下配合着从递来的兜内取出柿果,老头一改平日里的沉默寡言絮絮叨叨反复提及柿子树有灵性,能预示天罡地道的异常。闲聊间翁婿两人摘下品质“远不如往年”的一小筐。
每年秋风乍起,老头就开始围着柿子树转悠,精准盘算着柿果可以采摘的日子。摘取的柿子被盒装、袋装积累在杂物间,等到金黄坚硬的外壳渐渐露红变软,老头马上电话告知:柿子红了!
接下来的国庆中秋假期,就是我们攫取丰收果实“吃不了还要兜着走”的时节。有老头种的桔子、蜜梨、家养的已洗杀干净的鸡鸭,当然还有那火红的柿子。看到我们大大小小一起动手将回家的后备箱塞的满满时,老头的脸上写满笑容。
那是收获后的喜悦,更是找到了表达爱的方式的父亲的喜悦。
果然,柿子树有灵性。果然,这不是个好年景。
老头走的那天,离春节还有一天,农历腊月二十九。从发病到离世,只有短短三个月时间。检查、指标、复诊、转院、恶化、加量、昏迷……这些字眼充斥了期间我们陪伴老头的每一个日日夜夜。
我们就像经历了半个世纪。除了焦虑、抓狂,我也有更多时间去仔细打量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老头。发病疼痛时,像个孩子毫不掩饰会哭会闹,见到两个女儿还特别的“作”;病情稳定时,后事交代,包括“大黑”“小黑”两条他一直“疼爱”的家狗;包括老屋大门朝向的改建;还包括那棵他始终放不下的柿子树。
“近界三方,这棵树结的柿子最甜、品质最好。”老头的“干阿弟”建社伯伯在聊起那棵柿子树的时候给出了肯定。陆续来探望的亲友一一证实了老头每年都会将一盒盒、一袋袋红红的柿子送上门去。
简单朴素的将自己手里的花功夫培植的让对方不会觉得有亏欠有压力的又不值钱的好东西送给在乎的亲友!我明白了老头为何一再交代千万要留住那棵柿子树。
透出灵性的,不只柿子树。老头进进出出都缠绕脚跟的大黑小黑,在老头最后的那几个日夜,被“做出了规矩”从不进大门的两条黑狗,再也听不进“呵斥”不顾驱赶,每天静静蜷缩在老头床前不吃不喝,直到最后一晚一起不住地狂吠……
“今年要你们自己摘了。”丈母娘递过网兜眼圈红红的转过脸去。
我依样架起木梯、颤颤的扬起网兜,迎着刺眼的阳光将最远枝头那颗最亮的柿果兜住,然后在欢呼声中将网兜慢慢递到被老头昵称为“宝宝”刚上幼儿园的小外甥女身前,胖嘟嘟的小手掌合成“心”形捧起今年的第一颗柿果,稳稳的放进篮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