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道,当欲望与梦想一起袭来的时候,你根本分不清它们谁是谁。所以,所有卯足力气工作试图挣够生存所需再安享生活的人最终都是不幸福的。
像他们,远走非洲的筑路人。他们有着和脚下土地一样神秘的身份,拿着与国内相比较高的工资,干着最普通的活计,也会说着与人无害的谎言获取一些虚荣与家人的宽慰,虽然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们也知晓这不过是自欺欺人,也曾暗暗下定决心,等挣够足以安家的钱,就回家守着弱妻幼子过温暖的小日子!但总也不知道是人心不足或是梦想过大,决定的最后还是告诉自己,再等等。等亲眼看看自己流过汗水的路修完后的样子、等这个工程完成了和兄弟们喝上一杯庆功宴上的老酒、等自己再强大一些,照顾好生命里那些无可替代的人。几十年奔波,却发现自己已经走不出工地、走不进生活、走不回家。
六月,阳光灿烂、温度骤降,赞比亚走进它最冷的季节。傍晚六点,太阳从地平线落下,触目所及的土地瞬间冰冷。下班后的当地工人从包里翻出粗劣的棉衣匆匆一裹三三两两走出营地,项目部的皮卡载着忙碌一天的筑路人陆陆续续的回营地,月亮已经挂在幽蓝的天边,闹腾了一天的机械和人有了瞬间的轻松与安静。
今天是星期二,整个城市大型菜市场只在这一天开放,赞比亚人的生活总是遵循着音乐一般的节奏。周一储备主食、周二买蔬菜瓜果、周三购置荤菜、周日在周末市场淘工艺品,循环往复。海鲜在非洲内陆国家是难得一见的,所以,星期二自然成为了工地酒友们开小灶的日子。
工地上待久的男人大多嗜酒,房间里没藏上几提赞比亚的莫西总觉得没有安全感,准备了下酒菜的日子还会出现几瓶难见的二锅头,一杯下肚,从喉口烧到了胃里,再仰头一杯,面泛红光。借着酒精的作用,聊天就从教黑人们说浙江话到了万里之外的家长里短。老杨长叹一声:“闹心,十五六岁的小鬼就开始谈恋爱,隔着老远唬都唬不住”,大家哄堂大笑:“那还不是你这个老爹带的榜样”想起自己以前和他们吹牛说初中就开始谈婚论嫁,老杨只满脸通红着嘿嘿的笑;老陈从来只凑热闹不喝酒,一碗碗饮料却喝得诚意十足,刚果和小外孙是比二锅头更让他醉心的词语,房间开始喧闹,老陈开始拿出手机给身旁的人看开始学习走路的外孙,满眼笑意,目光久久停留在早已模糊的手机屏幕;老周的情绪总是起伏很大,家里的养猪场发猪瘟的时候整排板房都能听到他在吼,养猪场生了小猪的时候整个营地都能听到他在笑,大家都笑他跑非洲来就是为了挣钱买母猪好给他的养猪场使劲生猪仔。海外的工地人都知道夜晚是不能独处的,因为思念是心里永远在伺机而动的饿狼,只有苦涩液体里的酒精和振聋发聩的笑声才能暂时的捂住了眼、堵住了耳、麻木了心,给人以盲目的勇气直到天明。
漫天星辰,吵闹开始消散,喝醉的男人步履不稳的走回各自的房间,重重的关门声后,一片肆无忌惮的鼾声成为周二夜晚最让人安心的旋律。月光如水,我们的营地如小小的宁静的岛,忘却了所有责任与明天。
时间像河流,经年累月的冲刷着我们原本的模样。生活总会在繁琐冗长的现实中露出它原有的面貌,那不是草长莺飞、兀自生长的草地,而是一地鸡毛。但是你总是记得最初出发的原因,在渐行渐远的路上,在和生活妥协的同时,总也没忘偶尔偷窥一下内心最单纯的愿望,为此你远走了异国、为此你漂泊在他乡,你的确不知道,当欲望与梦想一起袭来时,它们谁是谁,你只知道,尽你所能护所爱的人儿一生周全已是你全部的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