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版
副刊
2018年08月21日
那山,那时光

家乡的天池山,传说是天上遗落在人间的一片净土。山顶上有约700平方米的天然泉水池,水池长年干旱不枯,水清澈透明,是七仙女戏水沐浴的地方,当地的人们世世代代生活在这美丽的天池山下,共享着与天上一般的美好仙境,纯净安康。天池山被它脚下的子民们用方言祖祖辈辈唤做“天子山”,至今未改口,素朴的人们心怀感恩而尊称。

父亲在少年时代直到入伍前的那段艰难困苦岁月里,山,是少年的他帮奶奶分担劳作最多的地方;山,也是成年的他为了生活走出去的最大推力。小时候常常听父亲讲起这座山,他披荆斩棘去砍柴,那是对我们姐妹仨忆苦思甜的教育;成年后常常听父亲讲起这座山,他赤脚翻山敏如鹿,却是一个迟暮老人对涩涩青春的追忆。

父亲的整个少年时代就是在穿梭于山上山下中度过的,父亲也不记得几岁开始就上山砍柴了。草鞋、干粮、扁担、小伙伴,是那段山中岁月的全部。孩提时虽然这些常常会被父亲拿来教育我们,但其实对于孩子来说却真是没有办法去感同身受并践行的。记得小时候穿得最多的是姑姑纳的布鞋,起初是没什么想法的,乡下的孩子大家都穿这个。慢慢的,随着集会的盛繁,各种物质也丰富了起来,渐渐有同伴穿起了“回力”白球鞋,那时候管白球鞋叫“白力士”鞋,所有的孩子对那鞋都有顶礼膜拜的神往。一遍又一遍地缠着父母买,可每次都得到一个相同的回答:“等你鞋破了就给你买”。但我那心灵手巧的姑姑从来就没等脚上的鞋子破就会备好新鞋送来。实在等得不耐烦,实在抵挡不住“白力士”鞋的诱惑,终于在一个星期天趁大人们不在家的午后,拿起剪刀连剪带戳的绞破了脚上尚还七分新的鞋子,按捺不住蓄谋已久的窃喜,等父母回家便迫不及待的举起了破鞋。父亲什么也没说,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第二天便去供销社买了球鞋,三双,姐仨一人一双。从此再也没说过他穿草鞋上山砍柴的往事了。当时不懂,只是多年后父亲才再说起少年往事,彼时,他已暮年。而我也是在那一刻猛然回忆起了父亲当初的那个眼神,才读懂了那份失望和宠爱。

山,默然静立了一代又一代。蜿蜒崎岖,荆棘丛生的山路早已被政府修建了错落有致的石阶。青山巍巍依旧,而石阶下的老父亲却望山兴叹:“想当年我们上山砍柴都是自己劈荆开路而身轻如燕,如今排排石阶整齐有序我却无力再登……”言语间恍惚,看见那个脚穿露趾草鞋、怀揣红薯干粮、手拿柴刀开路砍柴,和小伙伴你追我赶的清贫快乐少年。一阵风吹来,依稀还有一串串朗朗的笑声在回荡……我不知,时光,是停留还是不停留?记忆,是长的还是短的?我只知,在心中,老父佝偻的背脊永远如眼前伟岸青山一般挺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