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版
副刊
2019年07月01日
微雨新叶

新叶古村座落在浙江建德西南大慈岩镇,本是鲜为人知,却因“爸爸去哪儿了”节目的播出而名噪一时。

出游的那天正值微雨,远山云雾缭绕,近前的穗苗在小雨的浸润下碧绿如洗,青翠欲滴,似人间仙境又非不食人烟。行趟在乡间小道,别有一种归家的亲切。青瓦白墙的屋舍,光滑的青古板、飞溅的小溪水,错落的篱笆墙偶尔探出一二花枝。

沿着河溪的里巷,不时有见进士、贡元的字匾和牌坊。打扫得干干净净的长街有一两个老人摆了小摊,售卖自产的农家小食和干菜。转过尽头出现于视眼的是一方池塘,或因旧时读书之人在此清洗笔墨,或因其形似古砚,亦称“砚池”;而临池路边闲置的牛棚似乎还散发着若有若无的干草味儿。走进在这偏静一方的古村,虽然还是外围,却已处处透着农耕书传的气息。

村子的入口有一片宽阔的场地,相依座落着文昌阁和抟云塔。阁内奉有文昌帝星和文曲星,远望飞檐翘角、鳌身龙影。塔名取自庄子《逍遥游》“鲲鹏展翅九万里,抟扶摇而上”,形似倒立的毛笔,高耸云天。在这里,“耕可致富,读可容身”的理念伴随着口口相传的家训,激励了一代又一代子孙勤学苦耕;出为士,入为农,质朴而又自然。

绕过此处,才真正进入村子。新叶的房舍很有特色,街巷纵横交错,有上百条之多,但大多窄而幽深,两侧皆是高而封闭的白粉墙。据说,整个村子以五行九宫布局,行在其中,如走迷宫,稍不慎便迷了路。导游对巷子的说法更是信手拈来:踏在刻有古钱的青石板上,“这是前(钱)程路,走过这个路,就意味着财源广进、步步高升!”指着一个隐在曲折小巷的月亮门洞,“这是望郞门,旧时男女婚前相看不易,双方只能隔着长巷,交错中借着月亮门偷偷瞧上一眼。”

村中间有一口大池塘,房舍面山临水,讲究风水造势。整个村子非常干净,门也都窄窄的,几个老人挨着小札凳子坐在家门口闲聊,看着进出的行人,恬静而又惬意。

走进一个二层建筑的院落,典型的明清江南风格,类似我小时的外祖家,虽然格局小太多。这大约是旧时女子的住处,不大的后花园里有水榭小长廊,池前一青石琴案。青滕悬挂,绿意簇拥中有一扇窄窄的小木门,不知通往何处。天井、厢房、绣楼、雕梁……看着这些似曾相识的场景,下意识里不觉与故乡的老宅子相叠起来,回忆象一帧帧翻转的老照片。

同去的姐妹拉着我说要去体验一下以前小姐的坐闺房。那是一个不大的西厢,摆了一张普通的旧式拨步床,积攒了老印迹。床前有一小桌,阳光从其上窄小的窗子中照射进来,在昏暗的厢房里形成一束粗粗的光影,映着尘屑,悬浮在空中。一种熟悉的撞击,幼时,我常常将小手放进光中去感觉骨肉的通透,静望尘埃的浮动。一瞬,仿佛穿越了时空,床沿那个消薄的身影,光滑的发髻,精致的木簪;月白的对襟,饱满的额,那样温暖而又亲近,让我情怯却忍不住要伸手去触摸“外……”,蓦然撞上一双疑惑的眼神,猛地惊醒。我挤出一个难看的笑脸,转身离开。

感到莫名的委屈,雨雾中的我越走越快,不由奔跑起来,光亮的石板上水泽飞溅……仰望雨丝漫飞的天空,我彻底迷失在交错的幽巷里,脸上分不清是雨还是泪。时光总是带走许多你想挽留却让你失之不得的东西,如同那个深爱你的人。

不觉处,有鲜亮的色彩跃入眼帘,出墙的浓绿中肆意绽放着一丛嫩黄蔷薇。想到以前伯娘总喜欢在窗下栽几盆花,不是芙蓉就是月季,都是亮丽的颜色。也许白墙黛瓦的老宅日子太单调了吧?但不管怎样,生活总是不失美好和向往,不是?老宅子里的人与物每天都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外婆常说:“日子会越过越好。”“小孩子就要开开心心的!”

雨幕中传来一丝丝的乐声,我循音前去,不觉来到宗祠。堂中壁上悬挂着先祖画像,有二二观摩的游客。因着第二天是族中的祭祀日,祠堂内非常热闹,两侧立着刀枪戟之类的兵器;长长的桌案上摆满了祭祀的物品,地上还有几挑箩担;喇叭、红鼓等乐器也已备齐;到处透着“好日子”的喜气,桌旁坐着几个精神矍铄的银发老人。

虽然不能亲历,但从墙上悬挂的照片中,可以想象明日的盛景。长桌席宴,海碗酒水,开怀大笑;拥挤的人潮,翻舞的游龙,腾跃的雄狮;行走挥动在狭巷中的长队;在黑白交辉的光影、黄红浓烈的撞色中燃烧着欢乐的气息,升腾着暄嚣的热闹……我轻轻地离开,思绪万千,声音在身后渐渐沉寂。

回转,高低起伏的白墙挑檐错落于烟雨朦胧之中,宛如一幅墨画长卷。

再见,我的水色江南;再见,我的如花美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