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楼头尺八箫,何时归看浙江潮。
尺八,因长一尺八寸,故称尺八,是隋代和唐代宫廷中的主要乐器之一,不知何故逐渐被箫、笛等乐器取代,宋以后渐至没落失传。幸而唐、宋时籍由当时的文化交流,东传至日本,在日本得到传承并发扬光大。据记载尺八是南北朝末年至唐初(公元581-618年),相当于日本的奈良时代作为演奏唐代的雅乐的乐器而由中国传去的。也有一说,尺八是宋时经由当时日本的遣唐僧东传日本。不论是哪种说法,尺八从中国东传日本的是确凿无疑的。
尺八的制作复杂,需选择较粗,竹纤维紧密,内壁较厚的竹材,因桂竹较适合,因此90%的尺八皆选桂竹为材料。选用制作尺八的竹材节距有非常严格的要求,据说一万根据竹子中才能找到一两只适合制作尺八的竹材。说法有些夸张,但也足以可见材料的难得。竹材挖掘之后经过一定处理,短则存放三年,长则需存放十年,才可以制作尺八。一支尺八从材料选取、制作成型再流转到吹奏者,历经波折,殊多不易,都是故事。
2019年年初,无聊宅家中突然听到神前晓为阴阳师《百闻牌》配的曲子的《胧月夜》,一板一眼的鼓点过后,尺八声音响起,空灵又寂寞,婉转且旖旎。朦胧春月夜,美景世无双,一曲既罢,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是盛世平安京的繁华与雅致,梦醒却是繁华逝去的惆怅。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尺八的声音,却一听就听到心里。入坑后,去找了一些日本当代尺八演奏大家的曲子来听,听得最多的是佐藤康夫和小凑昭尚。佐藤康夫偏向于传统,他在演奏中用其用高超的吹奏技法,将尺八苍凉空寂、悠远超然的表现到了极致,他的尺八是物哀,是禅与宅寂。而小凑昭尚则更现代,他试着用尺八琴古流技法与民谣结合,让尺八的表现形式更多样化的同时也让民谣焕发出新的生命力。他吹奏的尺八是活泼的、现代的,他的尺八是当下,是前行与入世。尺八的世界里,他们两位可以类比金庸与古龙,一稳重一随性,却一样可以带你进入精彩的尺八江湖。
梁文道先生在记录片《尺八·一声一世》中说过,尺八从唐、宋传入日本后,在中国其实已经失传,现在借着全球化,随着音乐文化的开放包容重新回到中国,他固然好像我们一千年没见过的亲戚,但他却拥有了我们不曾知道与了解的面貌与性格。这部记录片是非常值得一看的,他讲述了众多喜爱尺八的音乐人与普通爱好者对自己热爱的乐器,苦苦的追寻和传承的决心。经由这部记录片了解到,尺八不仅仅是乐器,他有时也是一种精神传递,是演奏者人格的外放。当佐藤康夫站在西安青龙寺空海的纪念碑前,吹响《待》,寂寂无人的高台前,入定一般的吹奏者,分明能听到他内心的声音,那是毕生的仰望与追随的决心。小凑昭尚站在长城吹响《晚霞》,了却已故的前乐队队长在长城上吹奏尺八的心愿。曲毕,长城静默无言,长城的风拂过他的发梢与衣袍,同样能听到他内心的声音,那是深切的怀念与继续前行的勇气。
说起来尺八与浙江的渊缘极深,因为尺八兴盛于唐宋,而杭州又是南宋时期的首都。想来那个时候,钱塘纵横的巷陌里必然能时时听到尺八的声音。杭州的投资环境宣传片以“古今同窗见未来”为主题,采用的背景音乐用的佐藤康夫吹奏尺八名曲“一声一世”。为什么杭州的宣传片会采用日本音乐家的曲子做为背景音乐呢?也许因为杭州是尺八的祖庭,而尺八的声音正契合一个“古”字。
护国仁王寺遗址巨大的石碑立处即为尺八祖庭,护国仁王寺是早已经消失于历史的风雨中了。遗址五步之外即为公交站牌,站牌前车马喧嚣,各色人等行色匆匆,没有人会驻足停留。我却分明听见尺八那一抹苍凉辽远的声音,穿越历史与时空而来。这一场跨越千年有缘相遇,足以让人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