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狗在院子里追着母鸡跑,鸡被惊了,“咯咯嗒”一声就跳到了屋檐上,屋顶的茅草被鸡抓下不少,纷纷扬扬地在院子里飘零。
木槿站在院子里,怔怔地望着远处碧空如洗,青山如黛。屋内有人喊她:“木槿,我有点渴。”她回过神来,从瓦罐里倒出半碗水,送到婆婆面前。老太太半躺着床上,看她进去,脸上表情就很复杂,长叹一声,从她手里喝了水,又瘫倒在床上了。
木槿知道婆婆的心理,但是她不打算说点什么,轻轻地回到院子里洗衣服。自从丈夫被斩首,她把婆婆接来以后,老太太就一直这样。“家里搞成这个样子,能怪我吗?要不是我当初带着儿子出来,你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想起这种种委屈,木槿忍不住潸然泪下。
木槿的丈夫答子原来在陶地做官,每天门庭若市,锦衣玉食很是风光。可是木槿总是有些心里发慌。丈夫是个刚愎自用的人,为人刻薄又喜欢热闹。她知道这样的人身居高位容易得罪人容易被人利用还容易出事情。
陶是中原地区的水陆交通要道,是个大都会,商贾云集繁华异常。在这里做官,油水真的很多。答子当了陶的大夫之后,家里送礼的客人就一直没停过。木槿不是贪财的女人,她更在乎丈夫的名声和全家的安全。“夫君,做官还是要为将来考虑,不要贪图这点钱财的为好。”到陶地第二年,她终于忍不住对丈夫说。
“你一个妇道人家知道个屁。”答子很不以为然,在陶地做官,就是傻子也能发财,这里物阜民丰,旱涝保收,不用怎么操心,百姓就能安居乐业,他就是收点钱、不办事又怎么样呢?
木槿叹了口气,转身出去了。
答子收的钱越来越多,家里越来越富丽堂皇,答子的脾气也越来越大。木槿知道说他没用,很少去过问他的事情,从不去动他收来的钱。
但是有一天,她还是忍不住去说答子。因为那天上午她出了一趟门。在大街上,他听到两个小孩在唱童谣:“答子治陶,三年不好,答子不走,陶地无收。”木槿想问问是谁编的歌,小孩看了她一眼,逃走了。
“夫君,收手吧,你看现在家里这么多钱。都是别人送的,先不说陶地百姓有没有比以前更好,你收钱大家都在背后说你,就算为了你自己的名声,你也该收敛点吧?”木槿说得很是无奈。
“男人的事情,你少管,要不是我,这家里有这么好?要不是我,你能这么无忧无虑锦衣玉食?”答子的大声呵斥让木槿心突然很冷。她觉得她越来越不认识这个朝夕相处的男人了。
时间就像油布上的水滴,很快就溜走了。答子当了五年的陶地大夫,荣归故里,回去的时候,拉细软的车队浩浩荡荡,100多辆车在官道上排着,前不见首后不见尾。答子看着这万贯家财,得意万分:这世上,不就是钱在彰显品位和价值么?我这几年赚下如此基业,几辈子都不用再奋斗了。
乡里人都收到了他回来的消息,早就在官道上等他了,看着他长长的车队,大家羡慕嫉妒恨,又都很虔诚地赔笑。人就是这样,心里嫉妒却又趋炎附势。族长拉着答子的手:“大人啊,你可是我们族内的贵人呀。今天你衣锦还乡,全族的人都来迎接你,杀了牛羊为你接风呢。”“哈哈,叔祖客气了,今后我就定居在乡里,有啥用得着我的地方,直接招呼。”答子志得意满,虚荣心不免暴胀。
木槿看着这场面,却抱着儿子忍不住哭了起来。婆婆看到了,就骂她:“贱人,今天大好日子,你一个人在哭什么?煞不煞风景?”“婆婆,相公管理陶地,家里这么有钱,陶地百姓却在变穷,你知道背后别人怎么在骂他吗?”木槿本不想多说,可还是忍不住,“夫子能薄而官大,是谓婴害;无功而家昌,是谓积殃。当年楚令尹子文治国,家贫国富,君敬民戴,福结于子孙,名垂于后世。而夫君贪富务大,不顾后害。他治陶,家富国贫,君不敬,民不戴,败亡之徵明显。世界上的事情,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就看着吧,这事情早晚暴露,你们还这么高调,不是等着上面来查你吗?我实在不愿意看到这一幕,我估计我得带着儿子逃出去了。”
“你这个败家女人,有你这样说话的么?你是盼着我儿子出事啊?”婆婆勃然大怒,“你给我滚出去,我不要再见到你。你去过你的安心日子吧。”“那就请婆婆让我离去。”木槿的声音出奇地平静,事到如今,她只想默默离去。
一年后,王在陶地查到了答子的贪赃枉法的很多证据。答子家的庄园还没建成,就被满门抄斩。官府念在老太太行将就木,让她自生自灭。
木槿听说了,就回去把婆婆带到了现在的家里,一转眼就两年过去了,可是婆婆总觉得是她当初不吉利的话带来了不吉利的结果,一直对她阴阳怪气,只是无奈命运多舛,自己养老送终全靠木槿,也不敢太放肆。
木槿坐在矮凳上,遒劲的山风呜呜地扯着她的衣衫,转过头,却听见儿子跟婆婆说话:“祖母,如果不是父亲贪赃,我们现在也不会这样,如果不是母亲带我们过来,我们也难免遭难。”木槿想了想,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