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阳台上的洗衣机进入了脱水的程序，滚轮极速旋转并发出沙子和金属碰撞的声响，窗外忽然下起雨来。那密集的雨坠撞大地，如同沸腾的油炸锅，却又布起一道密不透风的墙，隔绝了周遭其他声响。此时，我的思绪却随着早已模糊的玻璃窗伸向远方，一件童年往事在心头清晰开来，想起仍些许耿耿于怀！

“他爹，还是不行哦，那么大雨这方老师又来了。”母亲一手扶门望着外面像是自言自语，转过头来却眉头紧锁，一脸愁容。

父亲转过身，双手穿过我的胳膊，用力把我从躺椅上架了起来，可我软得像面条，双脚没着地就瘫软了下去。隆隆的雷雨声下，父亲稍稍提高了嗓门：“方老师，这小子早上起一直喊头晕，早饭也吐了，耽误了学校的事了，真对不住……”方老师一言未发，望了我一眼便离开了。

我清晰地记着那天方老师卷起裤腿蹚水的画面，失望的背影慢慢消失在雨幕。

方老师是村里小学老师中的骨干，因为能弹风琴，所以还兼任着校音乐老师。那时农村学校的老师大都木讷严肃，但方老师不一样，头发花白也不修边幅，脸上却总洋溢着和蔼可亲的笑容。音乐课是我极喜欢的，不仅可以跟大家联唱欢唱，还可以扯着嗓子瞎喊。一到音乐课，整个校园里都被音乐课“热闹”的声音贯穿，经常会有隔壁班老师来投诉，说这都是方老师“惯出来的毛病”。面对质疑声，方老师往往哈哈一笑了之，在他眼里就是要尊崇儿童的天性，少一些规矩。

儿童节前夕，方老师说学校要排演节目——“骄傲的公鸡”。我扮演那只公鸡，排练的任务是早晨起来学公鸡叫。那段时间，村里每天半夜都有我学的鸡叫声，我感觉自己跟周扒皮差不多了，村里的公鸡也都跟着我打鸣。邻居们对我的父母告状，方老师却对我很满意，摸着我脑袋说我有出息。然而眼看着学校正式演出的日子临近，却出现了开头的那一幕。

后来跟母亲说起，我身体不舒服只是个借口，真正让我退缩的另有原因。因为我参演节目的角色，有同学取笑说我学的不是公鸡是母鸡，还用“咯咯咯”的声音羞辱我，我一气之下才决定不演的。母亲听后，责备我不懂事，还跟我说了一段方老师儿子的往事。方老师本来有一个儿子叫小波，那年他骑车带儿子看社戏，散场时买给儿子一个小哨子玩，不曾想那哨子堵了咽喉，小波没救回来。母亲哀叹着说可怜方老师一夜白了头，看到自己的学生一个个地长大，他心里其实苦着呢！

童年的片段一去不返，遗憾的是前些年方老师也离开了我们。其实我一直记得方老师，还有他当时鼓励我的目光。我真的想为那件事情说一声：方老师，对不起！